「如果自由(liberty)與安全(security)可以選擇,我會選擇自由,我想在場的大家都會,」歐洲論壇(European Forum Alpbach, EFA)主席 Franz Fischler 在歐洲論壇開幕式上說道。
撰文:童成家
「如果自由(liberty)與安全(security)可以選擇,我會選擇自由,我想在場的大家都會,」歐洲論壇(European Forum Alpbach, EFA)主席 Franz Fischler 在歐洲論壇開幕式上說道。
在高呼人權的歐洲,支持自由是如此的理所當然,但自由與安全的關係並不僅是單純的互斥關係。英國政治思想家以薩‧柏林(Isaiah Berlin)將消極自由定義為行為不受外在干預的情況,在特定的情況下,自由代表著為所欲為。所以,柏林曾說:「狼的自由意味著羊群的死亡。」在談論自由是否值得追求時,得先思考是誰的自由值得捍衛。若將柏林的格言反過來讀,則羊群的安全意味著狼的死亡。在思考安全是否可欲時,也得先思考必須被捍衛的是誰的安全。
倫敦政經學院教授巴里‧布贊 (Barry Buzan)指出,何謂安全不是給定的,而是存在政府、社會、個人的集體認知中。當集體認知將一個威脅定義為安全問題,就提供了在緊急情況中違反法律、道德的藉口。例如,在 911 攻擊後,美國政府經常將恐怖襲擊形容為藏在暗處的定時炸彈,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向恐怖份子逼問出炸彈的地點才能化解危機──在這個緊張且危險的假設情境,被美國政府用以正當化在古巴關塔那摩營的各種人權侵害。
布贊的論述,反映了 Fischler 主席的擔憂,但他的擔憂應不是安全措施限制了人們為所欲為的自由,而是傷害了已被視為人權的自由如言論、宗教、集會結社自由等。
而若從權利的角度思考,若沒有人身安全,人權也不復存在。牛津大學教授亨利.舒(Henry Shue)指出:在享受言論、宗教自由等權利前,有兩大基本權利是必要的條件:生存與安全。因此,應思考的就不是「自由與安全」應該選哪一個,而是思考:誰的安全?誰的自由?誰又應該有自由與安全?
大國的自由,是否意味著「歐洲安全的終結」?
「在 1989 年人們認為歷史是有終點的,」保加利亞索菲亞自由戰略中心主席 Ivan Krastev 在「自由與責任」的座談會說道。
走入歐洲論壇的各場座談會中,便常聽到類似對冷戰終結與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回眸。各場次專家擔憂的不純然是自由與安全的衝突,而是歐洲對於美國、中國、俄國等國意圖挑戰自由主義國際秩序,以及各國民粹主義崛起的擔憂。
大國的自由,是否意味著歐洲的終結?在各場次的座談會上,歐洲人呼喊著「歐洲的安全」與「歐洲的自由」。他們擔心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崩解,摧毀了安全,埋葬了自由。
世貿組織(WTO)前秘書長帕斯卡爾.拉米(Pascal Lamy)在內的專家,建議歐盟應善決策程序冗長、加速科技創新的速度,讓歐盟成為美、中之間的第三平衡者。國際貿易中心執行長 Arancha Gonzalez 也建議歐洲應推動新型的多邊主義,將國家、公民社會團體、個人都納入多邊協商中,在氣候變遷的談判中成為美、中之間的公平平衡者。
但若要成為第三平衡者,在美、中、俄拉扯之際,歐洲將面臨更多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刻,歐洲應如何選擇?如何確保歐洲的安全與自由?又如何確保歐洲追求安全與自由不傷害其他地區的安全與自由?
「歐洲為何將中國視為威脅?」
「為什麼歐洲將中國視為威脅呢?中國從沒有將自己的生活方式加諸於其他國家的想法。」一位中國學生在「歐盟軍事合作」的座談會上問道。
這個疑問反映出何謂威脅是個認知的問題。國際關係學者亞歷山大‧溫特 (Alexander Wendt)指出,對美國而言,擁有 500 個核彈的英國,還不如擁有 5 顆核彈頭的北韓構成的威脅。
另一方面,縱使在西方,也依然有學者如傑佛瑞.薩克斯(Jeffery Sachs)迴避使用「獨裁」形容中國政府,並用中國歷代王朝無對外擴張的野心為中國辯護。對薩克斯而言,過去追求安內的中國必然無意改變歷史軌跡,自然也就不會感覺到威脅。即使美國藉由推動中國經濟繁榮促成政治變革的期望落空,薩克斯依舊沈浸在理想的中國和平(Pax-Sinica)想像。
儘管如此,這都無法改變中國與歐洲對安全和自由認知上的差異。不論是一帶一路項目缺乏透明且符合人權的指標、運用發展援助為獨裁政府鞏固統治;或是在澳洲、東歐國家投資媒體試圖影響輿論,都顯示出中國對安全與自由的認知,迥異於歐洲擁護的普世價值。
當歐洲的安全與自由、中國的安全與自由在概念上歧異、且在國際上競爭時,「誰的安全?誰的自由?」的選擇便轉化為「誰應得到安全?誰應得到自由?」
歐洲若想成為「第三平衡」,不可忽略普世價值
亞里斯多德說,「正義是給予萬物應得的」。因此,「誰應得到安全?誰應得到自由?」便是個正義的追求,也是歐洲尋求第三平衡者,不可迴避的抉擇。若要證成對安全與自由的追求是比其他國家更為可欲,歐洲就必須在「誰應得到安全?誰應得到自由?」提出比美、中、俄更好的處方。
具體而言,對於安全與自由的擔憂是對人權保障的關懷。當澄清了真正重要的是落實人權保障,「誰應得到安全?誰應得到自由?」的指涉對象也就不再是國家、社群而是個人。
當歐洲希望藉由決策制度調整、軍事合作、科技創新,讓歐洲能與美、中三足鼎立、實現歐洲的安全與自由,也必需納入普世人權的關懷──因為,若歐洲不再關心區域外的人民,是否得到其應得的安全與自由時,歐洲論壇的精神將向內塌陷,歐洲也不過就是另一個美國、中國。
《關於作者》
童成家。目前任職於民間智庫,大學讀外交、法文,研究所在愛丁堡大學念國際政治理論。支持婚姻平權、福利國家等「進步」價值,但喜歡途逕冷靜保守的分析哲學。相信普世價值,卻與世界大同主義 (Cosmopolitanism )保持距離。
執行編輯:邱佑寧
核稿編輯:林欣蘋
Photo Credit:童成家 提供